啟程遠行

婗兒，俺老了，每天一瞇眼，時間就回到一九四二年，俺正在參加一項「師對抗」的軍事演習。

那年，俺在藍軍步兵師裡，擔任班兵，每天得扛著大背包，一支半自動步槍，腰裡束著重重的子彈帶，裡頭繫著四顆手榴彈、一個水壺、飯盒飯碗，再加上一支短鏟。說來還真奇怪，那次的演習不過是十二天，但是每天在生裡來死裡去的討活（演習死了人，如同作戰犧牲），有時還得做工事挖掩體，日子久了，俺好像每天、每年，甚至俺的一輩子，都被困在那個時間裡。

在對抗的最後一天，俺接到命令，攻擊瑞芳後面的一座小山，只要攻上山頭，就可以獲得三個小時的休息。婗兒，俺實在太累了，俺盼休息盼了好幾年，那怕只有幾個時辰，於是俺拚了命的找坑洞掩體，只想早些上山休息。

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坑洞，趕緊躲在裡頭掩體、等支援，哪知道一進到洞穴裡，有個前額留著八齒毛的小男孩，手裡也拿著一支槍桿，指著俺的鼻子嚷嚷：

「你來這兒幹啥？」

俺看那孩子越看越眼熟，子彈在俺的身後也越打越火熱，俺怕一個不小心，那孩子稀哩糊塗就被打死，忍不住上前拉著孩子就要走。

「這兒都是子彈，你一個孩子，在這兒玩什麼，還不快給老子滾回去。」

那孩子一聽到俺這麼罵，先是把手一甩，將俺的手給甩脫，然後也有模有樣學起俺的語氣，罵起俺來：

「你才是，都多大的人了，還不快給老子滾回去，這裡緊急得很，不是你玩遊戲的地方。」

八齒毛孩子聲音像是哪兒聽過，俺沒來得及細想，心裡只想著援軍就要爬上這個洞穴，到那時看到一個孩子，還不槍桿上抹油，亂槍打死。

俺心裡一急，腦袋一火熱，上前「啪嘰」給那孩子一聒掌，俺以為那孩子會哇哇的哭著回家，哪知道那八齒毛孩子不但不哭，還回俺一巴掌：

「都啥時候了，你還在這兒玩呼巴掌？你記好了，千萬不能當兵，你老老爺就是就是當兵給害死的……」

俺一聽這口氣，槍桿子一火熱，全身發毛地迅及朝那八齒毛的孩子舉槍……

槍聲響是響了，卻是俺身後的支援軍開的，那八齒毛孩子為俺挨了一管子彈。那天夜裡，俺在河邊喝水，看見自己前額蓄著一撮八齒毛，那晚，俺啥都明白了……

婗兒，妳有沒有在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