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遠行

幾天前，大陸媽親熱的拉著我的手，親暱的對我說：「女兒阿，吃完晚飯後，咱逛街去唄！」

大陸媽是個道地的大陸新娘，是父親來台後娶的第二任妻子。和一般大陸新娘不同的是，她嫁來台灣時，已經五十多歲，而且在大陸育有三男一女，最小的女兒都比我年長。

「逛街？可是我有點……」我抬頭看一眼坐在沙發上，正朝我不停揮手示意的父親，我會過意，立即改口：「媽，您是不是想買什麼？」

父親和大陸媽結婚時，我已經二十好幾，照理我只需喊她一聲「阿姨」就已經足夠，但礙於父親的堅持，他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儘管這個希望早在母親二十年前離家時就已破滅，我們仍假裝擁有切不斷的血脈那樣，給予她只有親生母親才有的稱謂。

「就是想買套好一點的衣服唄，妳二哥的婚事近了，我連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大陸媽的眼神瞟向父親。

「怎麼啦？爸爸不讓買？」我笑問。

「買，怎麼不讓買，只是他除了菜市場就是大賣場，從來不帶我上百貨，妳二哥結婚，穿一套菜市場買來的衣服，坐在喜宴上，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不是俺不帶妳去，是俺對那些玩意兒根本就……」父親想說些什麼，但立即被大陸媽打斷。

「算了、算了，女兒啊，別理妳爸爸，今個兒就讓咱母女倆好好的出去玩一玩，今天晚上花多少錢都算我的，哦！」大陸媽親密的挽著我的手。

就這樣，我開著車，帶著大陸媽，到了位於鬧區的百貨公司。

「媽，您想買什麼樣的衣服？」

「這些妳比較懂，妳先幫媽看看，喜歡了再拿給媽看就行！」上了淑女名媛的樓層，因為從來過百貨公司，大陸媽顯得有些緊張。

「好。」

其實我哪懂得那些，不愛逛街也不懂得打扮的我，壓根就沒在百貨公司知名專櫃裡買過任何東西。

「這件怎麼樣？」我挑了件兩件式的套裝。

「不行，太小，妳看看我！」已經年近六十的大陸媽，用手臂圈了圈自己的腰圍。

「那這件呢？」

「太素了，妳哥哥結婚，應該穿點熱鬧的顏色。」大陸媽像個坐佛，不動如山的立在我身旁。

「那這件？」

「不要裙子，我穿裙子能看嗎？」大陸媽頓了頓又說：「以前在大陸，和妳姊姊出門買衣服，我從來不用煩惱，妳姊姊最瞭解我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只要是妳姊姊挑的，我只需要安心的付錢就行了。」

「喔。」我認真的聽，聽完後，繼續滿頭大汗的埋首於琳瑯滿目的服飾中。

大陸媽口中所說的姊姊，是她和前一任丈夫的女兒，不僅和我一點血緣也沒有，就連照個面打聲招呼也不曾有過，但是關於姊姊的好，早在大陸媽來台那一刻起，我便不時的聽她提起。

像是要拉近我和大陸媽陌生的母女親情，她總會不停的簡介關於她在大陸的一切，我知道，那是大陸媽為了想要貼近我的一種方式，只是她不知道，她無怨無悔照顧年邁的父親，十餘年來，在我心裡，她早已跨過血緣所圍阻的界線。

「媽，這件怎麼樣，黑色料底，上頭還綴有紅色小碎花，大方又喜氣。」

「這是今年名設計師最新的作品，很受好評……」站在一旁的專櫃小姐介紹。

「不錯，就這件唄，」大陸媽滿意的點頭，「多少錢？」

「去掉零頭，算您五千三百塊錢就好。」專櫃小姐按著計算機，說。

「嗄？！怎麼這麼貴……」大陸媽瞠目結舌。

我拉住母親的衣袖，問「可以刷卡嗎？」

「當然。」

「就刷卡吧。」我給母親一個善意的笑，將信用卡遞給專櫃小姐。

接過信用卡，專櫃小姐臉上堆滿稱羨：「伯母，妳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孝順的女兒。」

我搭著母親頹傾的肩，搖頭笑著說：「有這麼一個母親，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