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遠行

一、

號外、號外，大號外！

原本安詳寧靜的快樂村發生了一件荒唐可笑的大事──黑皮蝸牛居然向大眼黃牛求婚！

大眼牛小姐面對蝸牛先生的求婚，先是瞪大眼睛，然後捧腹大笑：「太荒唐，太好笑了！」

瘦弱的黑皮蝸牛捧著一束鮮花，固執地跪在地上：「天下沒有什麼我做不到的，什麼我都做得到，只要你肯嫁給我，任何要求我都答應你。」

大眼牛小姐聽完笑得更厲害，笑得連眼淚都掉下來。

然而當大眼牛小姐看到黑皮蝸牛認真的神情，決定出個難題，讓蝸牛知難而退：「真的什麼都做得到？」

「不管什麼我都做得到！」

「打敗所有的牛，明天鎮上會有一場鬥牛競技賽，如果你獲得冠軍，我會好好考慮和你的婚事。」

黑皮高興的不斷親吻牛小姐粗大的腳指。

「有志事成，無志大不成，為了你，我一定會得第一名回來。」

黑皮在牛小姐的腳指上留下黏呼呼的唾液後，昂首闊步地朝鎮上的鬥牛競技會場上前進。

望著黑皮蝸牛的背影，牛小姐又搖頭又嘆氣：

「可憐，真可憐，只不過是名字裡有個牛字！就把自己的老祖宗給忘了。」



二、

黑皮蝸牛穿過牛群，來到鬥牛競賽場，然而當他登上擂臺的時候，所有的牛群都笑翻了肚皮。

黑皮不在乎別人的嘲弄與取笑，只是靜靜地聽炸子雞裁判說明比賽規則。

「咯咯……不管用什麼方法，咯咯……只要最後能踩在對手的頭上，咯咯……就算勝利！」

第一回合比賽，黑皮與鎮上最凶惡的牛氓對打。

牛氓瞪一眼黑皮蝸牛，冷笑：「還不快滾，難道要我用牛角戳死你！」

黑皮見到牛氓那副兇樣，還真是嚇壞了，但是為了夢中情人大眼牛小姐，他不能退縮，而且他相信有志事成的道理。牛氓雖然兇，但是絕不會比他聰明，他得動動腦子，用聰明才智贏得勝利。

「先這樣……然後那樣……接著……」黑皮反覆思量。

見黑皮蝸牛氣定神閒，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牛氓氣得牙養癢，牴著牛角就往黑皮蝸牛衝來，準備給黑皮一點顏色瞧瞧。

然而當牛氓氣噗噗地朝黑皮衝過來時，黑皮已經想好萬全的計策了，他先將身子朝堅硬的殼內一縮，躲過牛氓的攻擊後，然後趁牛氓不注意，攀住牛氓粗壯的後腿。

黑皮雖然力氣不如人，但是攀爬的功夫可好了，他慢條斯理地爬過牛氓的大腿，爬過屁股，爬過背頸……

然後就在牛氓以為自己將黑皮蝸牛頂出場外的同時，黑皮爬上了牛氓的頭。

噹──

比賽結束鐘聲響起。

牛氓還以為自己贏了，大剌剌地對著台下的觀眾說：「還有誰想嚐嚐我牛角的滋味？」

炸子雞裁判搖搖頭：「咯咯……獲勝的是蝸牛先生，咯咯……他已經踩在你頭上了。」

獲得第一場勝利後，有許多不服氣的牛大哥、牛大伯、牛大爺紛紛上來挑戰，但是黑皮實在太聰明了，一下子從樹上躍下，一下子又利用他們的尾巴盪上他們的背……總之，黑皮總能想出各種不同的辦法爬上他們的頭頂，最後，黑皮奇蹟似的贏得鬥牛賽的冠軍。



三、

黑皮背著重重的獎盃來到大眼牛小姐的住處，再次跟大眼牛小姐求婚。

「不行、不行，太荒唐、太荒謬了。」牛小姐這次笑不出來了，因為她感覺事態嚴重。

「天下沒有什麼我做不到的，什麼我都做得到，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

「變成一頭真正的牛，要比我還高、還壯，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婚事。」

黑皮高興的不斷親吻牛小姐粗大的腳指。

「有志事成，無志大不成，為了你，我一定會變成一頭又高又壯的大黃牛。」

黑皮在牛小姐的腳指上留下黏呼呼的唾液後，再次離開了牛小姐的住處。

然而這次的任務真的把黑皮給難倒了，他問了許多人如何變成一頭高壯的牛，許多人不是笑他腦袋壞了，就是搖頭說不知道。

想不出辦法的日子總是特別難耐。

黑皮頹喪地坐在樹下，他幾乎就要放棄變成一頭牛的夢想，但是，就在這時，他聽見一道聲音……

「有希望，有希望！什麼都有希望！」

黑皮豎起耳朵，聽見廣告專家鸚鵡小姐不停地重複：「有希望，有希望！什麼都有希望！」

黑皮振作起精神，朝天空大喊：「鸚鵡小姐，我想變成一頭大黃牛……」

鸚鵡小姐從空中扔下一張宣傳單給黑皮，說道：

「有希望、有希望，只要去有希望中心就會有希望！」



四、

進了有希望中心，黑皮便看見一隻小白鼠像空中飛人那樣，在空中盪來飛去，看呆了黑皮的眼睛。

「有希望、有希望，他的希望是變成一隻會飛天遁地的飛天鼠，你的希望是什麼？」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天而降。

黑皮抬頭，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見，黑皮揉了揉眼睛，怪怪不得了，是一隻無比巨大的老鷹！嚇得黑皮縮頭縮腦縮屁股，縮回自己的硬殼內。

「我不是老鷹，我是有希望中心的老闆──貓頭鷹，看清楚！」

黑皮縮頭縮腦地從殼中偷偷觀察眼前的龐然大物，眼前的貓頭鷹先生擁有一身健壯的肌肉，還有一對銳利的眼睛，那模樣和盤旋峽谷的大老鷹沒什麼兩樣。

「你真的是貓頭鷹先生？」黑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要有希望，什麼都有可能。告訴我你的希望。」貓頭鷹先生一邊說，一邊不停地轉頭，轉了一圈又一圈，那是只有貓頭鷹才會的轉頭特技。

「我想要變成一頭壯碩的大黃牛。」

「有希望，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一切有希望。」

「真的有希望？」



五、

貓頭鷹老闆帶黑皮來到訓練所，裡頭擠滿了許多昆蟲與動物。

一隻小壁虎為了變成大老虎，正在訓練他跑步的速度；而躲在角落的蟑螂為了變成大野狼，正練習不怕聚光燈照射的膽量；另外在水族箱裡頭的是想要變成凶猛鱷魚的八爪章魚；而靠進底下水草地方的大肚魚正努力變成一條大鯨魚。

貓頭鷹為黑皮一一介紹來希望中心追求希望的學員。

「只要進了希望中心，什麼都有希望。但是有一點，必須先說明。」貓頭鷹說。

「什麼？」

「抵達夢想之前總是孤獨的，這如同一場看不見終點的馬拉松，而競賽的只有你一個，你隨時都可以從比賽中退出，但是你也將因此喪失抵達終點的資格。」

「這還用你說，最大的敵人就是我自己嘛！這些我都知道，放心，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耐力特好，一定會堅持到底！」黑皮說著說著，突然有一團白色塊狀的物體擋住他的視線，嚇了黑皮一跳。

「你好！我像不像迅猛龍？」白色物體熱情的向黑皮打招呼。

黑皮不知該做何反應，只是猛搖頭。

「沒眼光，算了，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去美容，請專業人士幫我塑身。」白色物體搖搖擺擺朝另一頭走去。

「那是什麼？」黑皮扭頭問。

「保麗龍。」貓頭鷹笑得很得意，「他的志願是當一隻迅猛龍，不過……」貓頭鷹甩甩翅膀，攏攏臀部，然後又轉轉腦袋說：「只不過保麗龍老是三心二意，一下子想要迅猛龍，一下子又想要變成暴龍，再這樣下去……」貓頭鷹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搖頭，不願再說下去。



六、

黑皮開始訓練了，首先，依照有希望中心的規矩，黑皮必須先畫一幅心目中變身後的模樣，如此，有希望中心才能照著畫中的模樣替大家改造、塑身。

黑皮拿起畫筆，不加思索地就畫了一頭心目中理想大黃牛的模樣。

「嗨，你好！」原來是保麗龍。

黑皮抬頭，發現保麗龍的身體明顯比第一次看見時還要小許多。

「嗨，你的迅猛龍計畫怎麼樣啦！」黑皮問。

「唉，別提了，」保麗龍搖頭，「我的愛人一下子說暴龍威武，一下子又說迅猛龍帥氣，現在她又改變主意，說她想一個中國龍的男友，唉～」說著說著保麗龍就嘆起氣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黑皮問。

保麗龍聳聳肩，「誰知道，我的身體被越切越小，我只希望等我變成中國龍之後，她別又要我變成成龍就好，因為到那時候，我的身體恐怕就只夠變成一條變色龍啦！」

「咦？」保麗龍無意間瞄到黑皮蝸牛的畫作：「哇原來你想變成一頭大黃牛，看你個頭這麼小，志氣可真不小！」

黑皮驕傲地抬頭挺胸，說：「天下沒有我做不到的，只要我想做，就一定做得到。」

畫完畫之後，黑皮正式進入緊鑼密鼓的訓練。

首先，有希望中心請來兩個搬家工人，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將黑皮背上的重殼給卸下，痛得黑皮哭媽叫爸，足足哀嚎了兩個星期。

之後，黑皮依照有希望中心給他的訓練計畫，依次將皮膚曬成像大黃牛一樣的古銅色，然後努力增高、增壯，並且積極地鍛鍊身體。

然而變造自己的身體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好幾次黑皮皆因外貌和體型沒有絲毫進展，而氣餒地想要放棄變身計畫，然而每當黑皮這麼想時，他會想起自己「有志事成，無志大不成」的座右銘，於是他便又會咬著牙，繼續奮鬥。

如此過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天，黑皮憑著毅力，終於結束在有希望中心的變身課程，然而從外觀看上去，黑皮距離真正的大黃牛其實還差了一大截。



七、

黑皮高興的直往大眼牛小姐的住處奔去。

然而變身後的黑皮，因為體型變得太大又太重，再加上頭頂炙熱的太陽，每走一步都讓黑皮感到倍加艱難與辛苦。

正當黑皮被太陽曬得頭昏眼花、眼冒金星時，他不得不懷念起以往把家背在身上，累了就可以立刻躲進窩裡休息的那些日子。他的窩總是那麼的涼爽，舒適……

黑皮沒有停下腳步，仍舊賣命地朝大眼牛小姐的住處前進，然而黑皮的身子真的是大不如前了，每跨出一步，都讓黑皮幾乎喘不過氣來。

黑皮緩慢地越過草叢，繞過小溪，正準備穿過森林時──

「有怪物，有怪物，大家趕快來看！」一隻愛談八卦的松鼠媽媽指著黑皮大叫。

「我不是怪物，我是……我是……」黑皮想了半天。

黑皮不曉得他該說自己是大黃牛還是小蝸牛，就在遲疑的那一瞬間，黑皮不禁也疑惑了，或許就像松鼠媽媽所說，他自己什麼都不是，他只不過是一隻怪物罷了。

黑皮垂頭喪氣很沒自信地跨過籬笆，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他一向很有自信的啊！黑皮氣喘吁吁地拖著沈重的步伐穿越田野，他很想努力振作起來，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就在黑皮還來不及找出問題時，他已經來到大眼牛小姐的住處門口。

大眼牛小姐看到他這副模樣，不知道會不會也……黑皮焦慮的胡思亂想。

黑皮猶疑的舉起手，不知道是該鼓起勇氣前去敲門，還是該默默的掉頭離開。黑皮猶豫著，一隻手就這樣僵滯在半空中。

到底該敲門？還是不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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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

正當黑皮猶豫是否要鼓起勇氣舉手敲大眼牛小姐的門時，身後卻響起熟悉的聲音。

「嗨！有志事成的小蝸牛！」

黑皮回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映入眼廉的是一個全身長滿不知是肉瘤還是疣的怪物。

「你是……」

「我是保麗龍啊！」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黑皮問。

「別提了，我和我的愛人分手了。我再也受不了她的要求。還是我娘說得對，做人不要好高騖遠，要認清事實！」

「認清事實？」

「保麗龍就該要有保麗龍的樣子，要守本分，別整天癡心妄想當什麼中國龍，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黑皮的腦袋嗚嗡嗚嗡，一片混沌。

「是啊，套一句我娘經常說的話，就是不切實際。」

「不切實際？」黑皮心想，難道自己也是不切實際？

雖然剛剛他也曾想念起背上舒適的窩，也對別人的譏諷感到難過，但真的是這樣嗎？他後悔了嗎？

「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別看我現在滿嘴我娘我娘，乖得像條蟲，我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叛逆小子！不過大部分都是為了反叛而反叛，」保麗龍聳聳肩，笑了笑，「你知道的，年輕嘛！」

黑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以過來人的身份，奉勸你盡早回頭吧，否則覺悟太晚，想回頭都難。像我，為了重新回到保麗龍的身份，只得將以前切割掉的保麗龍重新黏回去，只是黏得不好就成了這副醜陋模。」保麗龍難為情的笑笑。

黑皮腦袋亂哄哄，什麼也無法思考。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啦，自從決定做回保麗龍之後，我娘、姨媽、姑母……所有家族親戚都對我好得不得了，簡直把我捧上了天。」保麗龍得意的笑著。

「你快樂嗎？」黑皮想了半天，終於問出這個問題。

「迎合別人的期待怎麼能說快樂呢，不過只要我娘和家族高興，我就滿足啦。好啦，時間不早，我得回去了。」保麗龍揮揮手，走了。

望著保麗龍逐漸消失的身影，黑皮突然大叫：「我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用保麗龍雕刻的迅猛龍，也看過用牙籤做成的迷你盪鞦韆，更看過……」黑皮吼著，喉嚨都啞了。

黑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大喊，但是彷彿唯有這樣，他才能堅定一些什麼。

混沌的腦袋裡，有一絲細微的聲音不斷的敲擊著黑皮的腦袋，而且越來越清楚：「抵達夢想之前總是孤獨的！這是一場看不見盡頭馬拉松，競賽的只有你一個，你隨時都可以從比賽中退出，但是你也將因此喪失抵達終點的資格。」

黑皮試著整理混亂的思緒。

天色漸漸昏暗，黑皮矛盾糾結的思緒卻緩緩的被解開。

黑暗中，黑皮攏了攏身上的裝束，檢視自己的打扮，露出了無比幸福的笑容。他不為別人而活，他要為自己，也許結果不如預期，但唯有去做，他才不後悔。

寂靜的夜裡，大眼牛小姐的門扉響起了堅定而且響亮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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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敲門？

正當黑皮猶豫是否要鼓起勇氣舉手敲大眼牛小姐的門時，身後卻響起熟悉的聲音。

「嗨！有志事成的小蝸牛！」

黑皮回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映入眼廉的是一個全身長滿不知是肉瘤還是疣的怪物。

「你是……」

「我是保麗龍啊！」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黑皮問。

「我啊，」保麗龍愉悅的笑了，「我想變身的目標實在太多了，這是我的新造型，怎麼樣，好不好看？」

黑皮尷尬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相信有志事成的道理，不跟你多說了我還得趕去尋找變身的下一個目標。啦～啦～」

望著保麗龍的身影，黑皮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那不是以前的自己嗎？在還未變身前，他總是自信滿滿，而且驕傲自己只要有志事成的決心與毅力，他甚至相信只要自己充滿鬥志，摘星星、攀月亮都不是件難事。

恍然間，黑皮蝸牛似乎什麼都明白了，他愛的不是大眼牛小姐，他愛的其實是充滿自信、滿口「有志事成，無志大不成」的他自己。

想通這點之後，黑皮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他轉身，輕悄悄地離開大眼牛小姐的住處。

夕陽餘暉下，黑皮踏著緩慢但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著來時的方向前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