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遠行

一、

向來以維護「秩序城」安全為榮的天地老爺爺，因為長期服務社會大眾有功，市長特准老爺爺放長假，這會兒要去旅行啦。

「嘿咻。」

一塊寫著『外出』的告示牌被老爺爺插在庭院門口後，提起簡單的行囊，老爺爺愉快的出門去了。

天地老爺爺的工作，就是專門負責插路牌、指示牌或警告標語牌。所以在「秩序城」裡，到處看得見：安全往右、快速往北、市長辦公室還很遠……等的牌子。

每插一次招牌，老爺爺便會滿意的說：「這才有秩序，才有安全。」

出了家門的老爺爺沿著小水溝筆直的往北走，因為他已經在北部郊外，一處名叫『寧靜草原』的度假勝地訂好落腳的地方，準備好好享受他的假期。

「老爺爺去旅行哪？」斜對面45度角，有人朝老爺爺打招呼。

天地老爺爺停住腳，轉動身子，直到可以用正面看到那人為止，才揮手說：「是啊，不過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招呼過後，老爺爺繼續向北走。「這個城市少不了我……」老爺爺口裡哼著自己編的歌，精神奕奕的走過插有『老人街』路牌的道路，「沒了我世界就會混亂……」，輕鬆愉悅的越過一條名叫『青春路』，「因為我就是秩序，秩序就是我……」



二、

走了一個晌午，老爺爺終於來到『寧靜草原』。

『寧靜草原』果然名符其實是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有廣袤無垠的翠綠草原，有隨風起漪的湖泊，有藍得不像話的天空，草原更遠處，還有成千上萬正在啃食青草的羊隻、牛群。

老爺爺一輩子沒離開過城市，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種一望無際的景象，幾乎看傻了眼。

正在發獃的同時，遙遠的，從老爺爺身後傳來一陣喊叫聲：

「誰來幫我攔住黑旋風……那是誰，快閃開，小心別讓牠撞上啦！」

老爺爺發獃得太入神，還來不及回頭，一匹黑色大駿馬已朝他橫衝過來。

「唉唷！」老爺爺跌了個狗吃屎。

「這……」瞠大眼睛，老爺爺抬頭望著黑旋風離去的背影，在這片如詩如畫的美景中，半晌說不出話來。

「實在對不起……真是抱歉……」老爺爺聽見身後有人說。

正當老爺爺準備將身子朝後轉40度，讓眼光對準聲音來源時，他卻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從他頭頂上空掠過。

「這是……」老爺爺揉揉眼，那個朝他頭頂跑過的居然是個矮小的老婆婆，老爺爺簡直看獃了。

「對不住──呼，我是那匹馬的主人，我得去追黑旋風回來。」老婆婆手裡握著一塊黑白相間的花布，邊跑邊道歉。

「這……實在太沒規矩了！太不像話了！」面對這一切，老爺爺氣得大喊。

說完，老爺爺從身後抽出兩塊招牌，「嘿咻」一聲將招牌插在草原上。

招牌上寫的是『馬兒嚴禁奔跑』以及『不准從別人頭上跨越』等標語。

老爺爺看了看自己插的招牌，滿意的點頭，但當老爺爺轉身面對遼闊的草原時，老爺爺皺眉了，似乎又察覺到不對勁兒，不一會兒，老爺爺又從身後取出三塊指示牌，插在草原上。

一個招牌指往天空，一個指向草地，而最後一個則朝空曠與虛無的方向指去。

「啾啾，這是什麼？」兩隻喜雀帶著好奇來了。

「哞，上頭有寫字。」飽學多聞的牛博士聽見喜雀的叫聲，也來了。

「咩，寫什麼呢？」草原上最愛散布小道消息的八卦羊也趕來了。

不一會兒，整個草原上的動物都來了，草原頓時鬧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老爺爺的招牌。

「天空在上面，想欣賞藍天的請抬頭。」博士牛唸著其中一個招牌上的字，唸完後，所有的動物都順著指標，抬頭往上一看，果然看到一大片藍天。

「這不是廢話？」喜雀嘰喳。

老爺爺不跟動物計較，繼續插招牌的工作。

「這個呢，上頭寫什麼？」動物群中有人問。

「隨風舞動的小草在地上。」博士牛唸著另一個招牌上的字，唸完後，所有動物順著招牌指示的方向低頭一看，果然看到一片隨風亂晃的青草。

「咩、咩！又是一句廢話。」八卦羊說。

老爺爺按奈住性子，沒反駁。

「最後一個寫什麼？」又有人問。

「這裡是寧靜大草原。」博士牛大聲唸著最後一個招牌。

大家轉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誰突然冒出：「還是一句廢話，誰不知道這裡是寧靜大草原！」

老爺爺有些冒火，但仍舊忍著沒發作。

插完三支招牌後，老爺爺滿意的望著招牌猛點頭：「嗯……這才像樣！」

「這些究竟要幹嘛？」喜雀嘰喳。

「是啊，一點用處也沒有。」

「說不定是來搗亂的。」

所有的動物圍著老爺爺的招牌開始躁動。

這會兒老爺爺終於受不了了，大喝：「這是『秩序』！」

「秩序？秩序是什麼？」八卦羊問。

「秩序就是……就是……」老爺爺一時語塞，「總之會讓你們的生活變得更完美的東西就是了。」

「完美？什麼是完美？」

就在動物們又開始喋喋不休討論什麼是完美時，老爺爺聽見遙遠的，此起彼落的尖銳叫聲：

「狐狸來啦！」而且那尖叫，正朝老爺爺而來。

「狐狸來了！快走！」原本圍在老爺爺周遭的動物紛紛奔逃。

老爺爺納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有一群東西從老爺爺的腳邊奔過，老爺爺眼花，來不及看清。

「碰！」其中之一結實的撞上老爺爺剛插好的招牌。「唉唷，痛死我了，什麼東西！」原來是一隻暴牙的兔子。

「小心，別撞斷了！」老爺爺叫道。

「這什麼？能躲狼嗎？」暴牙兔揉著撞疼的頭，望著眼前的招牌。

「這可不是給你躲狼的簡單玩意兒。」老爺爺神情得意。

「不能躲狼？那就是沒用的東西！」

「什麼沒用，這可是『秩序』！」老爺爺驕傲的說。

「秩序……能制止狐狸吃我嗎？」

「嗯……」老爺爺被考倒了。

「說了半天，不過就是一塊廢物！」

「誰說的，它可是……是社會安全的保障。」

「安全的保障……」暴牙兔偏頭想了想，過了一會兒，突然沒命大叫：「唉唷我的媽，差點被你害慘了，走開走開，我還得趕緊去找個地方躲命……」暴牙兔後腿一蹦，揚起一陣塵土，等塵埃散盡後，暴牙兔已經消失不見了。

望著逐漸停歇的塵埃，老爺爺似乎想到什麼，高興的笑了起來。

「嘿咻！」老爺爺將一塊招牌插在暴牙兔逃命的相反方向，上頭寫的是：『暴牙兔逃亡路線』。

「這樣一定能騙過狐狸，讓暴牙兔見識什麼叫做安全。」老爺爺臉上堆滿得意的笑容。

不多久，一隻紅眼狐狸循著暴牙兔的氣味來了，並且停在老爺爺為暴牙兔豎立的招牌前，東嗅嗅西聞聞。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看到招牌啦，上頭的箭頭指的是西邊，你往那兒去一定可以找到兔子……」老爺爺高興有人看到他的招牌。

「你鼻子歪了還是塞住了？西邊會有兔子？」紅眼狐狸沒好氣的白了眼老爺爺。

「這……」老爺爺抽了抽自己的鼻子，什麼也聞不出來。

「兔子是往東邊逃跑的，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追他了。你剛剛說這是什麼？」紅眼狐狸在招牌下頭嗅了好一會兒。

「是……安全。」

「安全？能填飽肚子嗎？」

「安全是……」老爺爺又被問倒了。

紅眼狐狸抬頭望著老爺爺，「還是『安全』能替我抓兔子？讓我飽餐一頓？」

老爺爺依舊沒說話。

「唉，算了。」沒再理會老爺爺，紅眼狐狸繼續用鼻子獵尋他的晚餐。

「居然沒有一個看得懂招牌的偉大，不行，這個地方實在太落後了，得好好改造一番。」老爺爺望著狐狸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



三、

「請問……」

循著煙炊，老爺爺找到位在草原邊緣的「寧靜旅社」。

才剛到，屋內就傳來一陣沙啞的喊叫：

「唉唷，天地先生，你要是來了就趕快進來呀！」

聲音是從馬廄裡傳來。老爺爺循聲，走近一看：

「是你！」馬廄裡的人，居然就是從老爺爺頭頂上跨過的老婆婆。

「啊，原來你就是天地先生！」馬廄婆婆笑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就只有你訂房呀。」

「不行，我得退房，住別的旅社去。」老爺爺說完就要離開。

「沒別的啦！這方圓百哩就只有我這家旅社。別彆扭了，快來幫我的忙，把這塊布矇在黑旋風的眼睛上。」馬廄婆婆一面說，一面將手上一塊黑白相間的花布遞給老爺爺。

「幹嘛？」老爺爺不解。

「當然是幫馬兒換個老婆啊。」婆婆一面用手拽著黑旋風，一面喘呼呼的回答。

「換老婆？」

「沒時間了，得趁天黑之前完成，快！」馬廄婆婆催促。

天地老爺爺沒再多問，兩人七手八腳，終於把一塊大花布給罩在公馬的眼睛上。

「吁──，為了感謝你，我請你吃一頓豐盛的晚餐。」馬廄婆婆說。

坐在滿桌子的豐盛前，老爺爺腦子裡想的仍是剛剛那件事。

「你剛剛說要幫馬換一個老婆，可是怎麼……」

「哦！你說那個啊，呵呵，馬很笨的，只要矇上一條花布，牠就會把牠交配的對象──黑馬看成花馬，你說好笑不好笑！」

「怎麼可能？」老爺爺懷疑。

「當然可能！」

老爺爺用狐疑的眼光看著老婆婆。

「你不信啊？等小馬生下來你就知道啦！」馬廄婆婆有些不高興。

老爺爺沒敢再說什麼，只得訥訥的點頭。

「對了，你是幹什麼來著？」

「我？」聽到這個問題，老爺爺立刻容光煥發，「我可是一個能讓大家都守秩序、受到保護的招牌人。」

「招牌人？」

「你們這裡實在太不像話了，馬兒橫衝直撞、羊群太愛說人是非、狐狸居然追可愛的兔子……」老爺爺頓了頓，又說：

「總之，我決定犧牲我的假期，將這裡好好改造一番。」



四、

『羊兒禁止多話』、『犀牛遇到招牌要繞道而行』、『為維護草原安全，請肉食主義者改吃素』……

翌日一早，天地老爺爺像農夫插秧苗那樣，在草原上辛勤的插著招牌。

「咦？這是什麼？」老爺爺感覺有什麼東西掉在他頭上，用手一摸，居然是黏呼呼的鳥屎，「真是太沒規矩了！」老爺爺立刻又插了一支『飛鳥不能在高空上廁所，一定要降到草地上才行！』的招牌。

沒多久草原上到處立滿了招牌。

「要我吃素？我才不幹！」紅眼狐狸抗議。

「啾啾，是啊！我在高空上廁所上得好好的，又沒礙著大家！」喜雀抗議。

「我只會往前走，不會轉彎！」犀牛抗議。

「咩！要我不說話，簡直要我的命嘛！」就連八卦羊也不服氣。

儘管動物們的反對聲浪不斷，然而當草原上的動物逐漸看懂招牌上的文字時，奇怪的事卻發生了。

「八卦羊，今天草原上有沒有什麼消息？」博士牛問。

「咩！有啊，你不知道今天啊……」八卦羊原本興沖沖想轉述兩隻螞蟻為了搶情人爭風吃醋的荒唐事，哪知一抬頭，看到『羊兒禁止多話』的招牌，居然冒出一句：「吵死了，讓我安靜安靜。」說完，八卦羊就低頭猛吃草。

「這是怎麼回事？」博士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問一旁正巧經過的犀牛哥。

「不知道，我只知道清涼的湖水在等著我呢……」犀牛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不多久迎面而來一塊招牌，「哼，要我繞道，我偏不……」犀牛才準備從招牌上頭重重的踩過，但是……「咦？奇怪，我沒有要繞道啊？！」犀牛被自己莫名其妙的行徑嚇壞了。

不只八卦羊和犀牛，所有草原上的動物從那天起全都變了一個樣。

狐狸不再追趕兔子，每天只是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餓了便挖草的根莖來吃。飛鳥也三不五時蹲在草叢裡上廁所。兔子家族則肆無忌憚的到處閒晃串門子，閒來無事便生一窩小兔崽子。

不知怎麼著，動物一旦看懂了招牌上的文字，便會不由自主的遵守規定，彷彿招牌對他們施了什麼神奇的魔法似的。

「這就是文字的魔力。」老爺爺笑的合不攏嘴。



五、

然而這一天清晨，老爺爺還沈浸在秩序王國的美夢時，敲門聲大作：

「不好啦，快起床，紅眼狐狸出問題啦。」是馬廄婆婆的聲音。

「怎麼啦？」老爺爺睡眼惺忪。

「牠每天吃草，吃出問題了。」

「這……怎麼會。」老爺爺跳下床，立刻奔到紅眼狐狸身旁。

「唉唷，肚子好痛，我看我要不行了……」原本身強體壯的紅眼狐狸現在竟瘦成一副皮包骨。

「不會有事的，只要立刻到醫院去的話……」老爺爺安慰紅眼狐狸，「黑旋風在馬廄嗎？」老爺爺轉頭問婆婆。

「在是在，可是……」

老爺爺一聽黑旋風還在馬廄，來不及聽完老婆婆的話，招來黑旋風，抱著紅眼狐狸，風風火火的便朝醫院奔去。

「駕！駕！」然而不論老爺爺怎麼趕，黑旋風不但不跑，還越走越慢，一派優雅高貴的模樣。

「你倒是跑呀你！」老爺爺急了。

「嘶──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的規矩，馬是不能奔跑的。」黑旋風理直氣壯。

「現在狐命關天，哪還管得著什麼規矩不規矩，叫你跑你就跑！」

「噗──」黑旋風從鼻子孔噴了一口長氣，「不行，我得遵守規矩，」黑旋風沒理會老爺爺，還是慢條斯理的走著。

「這……這怎麼辦才好……」老爺爺一點辦法都想不出。

「咩，好撐……我再也吃不下。不行，我一停下來就又想說話，咩……」

黑旋風經過羊群時，老爺爺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哀嚎，定眼一看，乖乖不得了，是一群又肥又胖的八卦羊。

「怎麼了？」老爺爺問。

「咩，不吃草就想說話，只好一直吃，吃得肚子都快漲破了……」

「那就不要再吃啦！」老爺爺說。

「不行，我們得遵守規矩，這樣才會有秩序。」羊群齊聲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老爺爺的腦袋頓時亂烘烘的，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不只紅眼狐狸和八卦羊出問題，一路上老爺爺還遇到不停在原地繞圈始終到不了湖畔的犀牛，以及上廁所上到一半被野狗咬得遍體鱗傷的飛鳥……。

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自從那天後，老爺爺開口閉口都是這句話。

「哀聲嘆氣也沒用，還不如來馬廄幫我一把。」馬廄婆婆拍拍老爺爺的肩。

「怎麼？又要幫馬換老婆？」

「是母馬要生小馬啦！」

馬廄裡，母馬挺著大肚子，呼吸急促的不斷繞圈打轉。

「嘶嘶──」母馬吐著氣，神情焦慮。

「快出來了，看到頭了，再用點力。」馬廄婆婆替母馬加油。

「出來了、出來了，看到沒，看到沒！」馬廄婆婆興奮。

老爺爺眼睛瞪得圓大，「啊！真的是一匹小花馬！」老爺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這可是祖先傳下來的，老祖宗想出這個辦法時，你的招牌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馬廄婆婆拿起花布，左抖右甩，朝老爺爺炫耀。

「別提了。」一提到招牌，老爺爺就氣餒。

「怎麼啦？」馬廄婆婆問。

「唉，原本是想改善草原的紀律，沒想到弄得更糟。」老爺爺頹喪。

「那怎麼辦？」

「可能是插招牌之前，沒有考慮周詳，才會出亂子。明天我再上草原去，多插幾支招牌，看看能不能補救。」老爺爺又嘆了一口氣。

「你還要去插招牌啊！」老婆婆皺眉，又說：「那好，你順便把這條花布帶著。」

「帶花布幹嘛，我又不生花小孩。」

「這是另一種看世界的方法。」



七、

第二天一早，天地老爺爺矇著花布，來到寧靜草原。

「矇上花布，一路直走到寧靜草原你便會明白了。」

天地老爺爺還是不懂昨天馬廄婆婆的最後一句話。

「看世界的眼光？除了模糊還是模糊嘛！」什麼都看不清楚的老爺爺滿嘴牢騷。

因為眼睛矇布的關係，一路上老爺爺跌跌絆絆的。一會兒踩進小坑洞差點摔跤，一會兒又踢到隆起的石塊痛得哇哇大叫。然而不論路上有什麼險阻，老爺爺總能憑著直覺朝草原的方向走去，一點兒也沒有偏差。

或許是空氣裡飄散著青草的清香味，也或許是湖水隨風拍打岸邊的聲音，暗中指引著老爺爺，然而不論是什麼原因，老爺爺靠著自己的本能，一步步走進寧靜草原裡。

「咦？怎麼回事？」一走進寧靜草原裡，不知為什麼，矇眼的老爺爺竟然看到寧靜草原的美麗景象，出現在花布上。

白雲在天上自在飄飛，羊兒愜意的咩咩低語，牛群悠閒吃草、狐狸則盡情的奔跑。

微風輕吹，吹得老爺爺全身舒暢，彷彿置身天堂。

「嗯，真舒服……」迎著風，老爺爺不自覺的往前挪動腳步，突然，唉呀的一聲：「痛死我了，什麼混帳東西！」

老爺爺氣得扯下花布，眼前是一支惱人的招牌。招牌上還寫著：『不要橫衝直撞』。

「這……」放眼望去，草原上到處林立各式各樣的招牌，老爺爺的腦袋好像被人用棒槌給狠狠的敲了一棍。

老爺爺望了望眼前的招牌，又看了看手中的花布，許久之後，迎著涼風，老爺爺似乎有些明白馬廄婆婆話裡的意思了。



八、

「嘿咻！」每有任何預警，老爺爺開始動手拆招牌。

第一個拆除的是『天空在上面，想欣賞藍天的請抬頭』。

老爺爺拆除招牌的舉動，引來大批動物的圍觀。

「哞，不行拆啦老爺爺，沒了這塊招牌，我們就再也不會想到要抬頭欣賞藍天了呀。」博士牛抗議。

老爺爺沒有理會博士牛。

第二塊拆除的是『羊兒禁止多話』。

「咩，老爺爺不可以，沒了這塊招牌，我以後該依循什麼過日子了呀，咩咩！」八卦羊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老爺爺仍舊沒理會，埋頭工作。第三塊、第四塊拆除的是『為維護草原安全，請肉食主義者改吃素』以及『禁止飛鳥在高空上廁所』。

「啾啾，老爺爺行行好，我可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種在高空上廁所，低劣的生活環境。」麻雀嘰喳叫個不停。

「是啊，你要是拆了我的招牌，那我以後該吃些什麼才好？」紅眼狐狸也抗議。

老爺爺不理會動物們的抗議，繼續工作。

草原上的招牌隨著太陽西沈，逐漸減少了，眼看老爺爺就要把最後一個寫著『寧靜大草原』的招牌給拆了，動物們實在忍不住，終於異口同聲的請求：

「老爺爺求求您了，別再拆了，沒有招牌的指示，你要我們聽誰的？」

天地老爺爺緩緩的轉過身，看著茫然的動物，輕聲的說：

「你們不需要這些招牌。」

「為什麼？」動物問。

「因為這裡沒有適合你們的招牌。」

「那適合我們的招牌在哪裡。」動物又問。

「就在你們自己的體內。」

「就在我們體內？這是什麼意思？」動物們你一言我一語。

「每個人體內都有一塊招牌，只要依照體內招牌的指示，你們便會生活的很好又有秩序了。」

「沒有啊，我根本就看不到我的招牌。」八卦羊慌張的說。

「不要急，慢慢的你們就會看到了。」老爺爺說完，轉身將最後一塊招牌給拆了下來。

拆下『寧靜大草原』的招牌後，老爺爺想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情景：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有廣袤無垠的翠綠草原，有隨風起漪的湖泊，有藍得不像話的天空，草原更遠處，還有成千上萬正在啃食青草的羊隻、牛群。第一次看見這種一望無際的草原景象，天地老爺爺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紅眼狐狸突然大叫。

聽到狐狸大叫，大夥紛紛問：「看到什麼了？是體內的招牌嗎？」動物們轉頭，看著紅眼狐狸。

「沒錯，一點也沒錯，而且是一塊肥滋滋的招牌。」紅眼狐狸瞪著前方的兔子，飢餓的舔了舔舌頭。

兔子一聽見熟悉的聲音，馬上警覺地耳朵一豎。

許久之後，大家清清楚楚地聽見紅眼狐狸大喝一聲：

「死兔子！別跑！」

兔子四條腿本能的一蹦，立刻竄出擠成一堆的動物群，往偏僻的草地上逃命去。

遼闊草原上，西沈的夕陽，將狐狸和兔子追逐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