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卡社溪,在山腳下靜靜地蜿蜒。離開源頭的土地,溪流攀不住歲月鑽出的枝芽,只好不斷地朝下游流散。或許得等到哪天河水乾涸了,卡社溪才得以向下扎根不再流動。

我其實也不清楚這條河的身世,直到認識像河不停流動的塔桑妮,才明白卡社溪流著的溪水,是一個個的塔桑妮。

沿著卡社溪向上,竹林、樟樹貼著山壁排開,車子在顛簸的山間小徑蜿蜒。

陽光在茂密的林子裡失去作用,只有在卡社溪上反射的陽光是耀眼的。隨著溪水的律動,波光成了千萬隻的飛魚跳躍,和車子一起溯游而上。

「喀噹──喀噹──」車子被石塊顛得上躥下跳,沒得安穩。

車子緩緩前行,樟樹竹林徐徐後退,樹林施放的淡雅清香和竹子『嘎吱』的摩擦聲卻沒有流散,直到怪手出現在一大塊光禿的山壁上,陽光突兀地闖進來,寧靜的芳香也迅速消散。望著後照鏡,那一大片的林子和雅靜,順著卡社溪一起被衝到下游了。

塔桑妮是達曼口中的乖女兒,只是達曼依舊住在族裡,而塔桑妮卻像紮不了根的浮萍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裡浮晃。

「啊──」小金突然緊急煞車。

一隻受了驚嚇的小松鼠瞪著無邪的大眼,呆立在車前,許久之後才驚慌地朝山上逃去,山壁不陡,只是太禿,松鼠幾次滑落之後居然放棄往山裡逃難的念頭,卻選擇不適合牠生存的卡社溪奔去,夾帶泥沙的溪流將松鼠捲入,順著河道朝下游流去。

開車的小金咕噥兩句我沒聽懂,才又駛動車子,向塔索黑闊前進。

時間是九點四十五分,再過十五分鐘就是塔索黑闊,在塔索黑闊之後是阿魯桑社,塔桑妮的達瑪(註一)就住在阿魯桑社。

每天六個據點,隨著時間不停反覆,開著郵政車的小金和我則穿梭在卡社溪沿岸的每個小部落裡。簡單說,我們將平地的郵局變成一台車,來往地形偏僻多坍方落石的卡社溪沿岸,幫忙交通不便的部落存錢、寄信。

這裡的居民全是布農族卡社群的一支,包括塔桑妮和達曼,甚至小金自己。

車子在十點鐘準時抵達塔索黑闊,收了兩封平信和一個包裹,存錢的只有一個,其他兩個拿著存簿都是來領錢。小金將信收攏在袋子裡,利用等待的空檔,我則核算前兩站與塔索黑闊的帳目。直到十點五十分,一秒不差,隨著小金發動車子,塔索黑闊也朝卡社溪的下游流去。

下一站阿魯桑社,預計十一點抵達。

小金說他考上公家機關鐵飯碗那年,許多像塔桑妮一樣的年輕人早已離開熟悉的卡社溪,到外地工作。找不到工作的,就到更遠的地方尋找,部落漸漸變得不如從前踏實,彷彿只要溪裡的河水一暴漲,部落就會被湍急的水流吞食,沖往不知名的地方。

小金選擇在顛簸的車裡工作,是想抵抗卡社溪的急流吧。

郵政車如劉姥姥逛大觀園,在山間小徑款擺,偶爾還可聽到山壁上石塊墜落的聲音。

「國大斯(註二)──,快點!他們來了!快點!」

聽見孩子宏亮的聲音了。

車子還沒駛進阿魯桑社,老遠就聽見山裡孩子的叫聲。

「像瀑布一樣宏亮呢!」小金的表情上有著榮耀的亮光,但隨即被迎來的沙塵覆蓋。

載著滿車的黃土煙塵,車頂還有尚未抖淨的石子也一併進入阿魯桑社,山裡的長者早已被孩子的喊喚聲勾來,有的手裡抱著、牽著孩子,有的提著茶水,不管他們手裡提著什麼,他們的背上同樣掛著大黑竹簍,腳縫同樣夾帶許多泥沙。

「平安!路還好走吧?」和平常一樣,塔桑妮的父親達曼總是第一個向小金和我問安。

達曼身後的那條老黃狗也同往常一樣,落後達曼一大截。

牠是一條老狗了。稀疏散亂的黃毛,踱著遲緩的步伐,努力地朝達曼身邊走來。

「平安!達曼,那些路像百步蛇一樣滑溜,但絕難不倒我們。」小金回答。

缺了兩顆門牙的達曼露出同為族人的驕傲笑容,但許多風沙卻趁機灌入達曼嘴裡,使他不得不趕緊將嘴闔上。

風強,打得達曼身上的紅衣獵獵作響。

我和小金才坐定,兩杯熱茶讓達曼捧著送到我們面前,還有許多從野地裡採來的蛇莓配茶。

我挑了一顆蛇莓吃。吐了許多泥沙。

「今天還要寄東西給塔桑妮?」小金問老人達曼。

塔桑妮是達曼身上冒出的枝芽,現在卻隨著溪流漫無目的地流淌。現在的達曼頭上腳下似的,女兒成了他的根,他便整日追尋根的去向。

往常一樣,達曼的包裹上依舊沒有塔桑妮的住址,達曼不知道寄東西給女兒需要地址,他以為只要將包裹交給小金,小金會熱情地幫他拿給塔桑妮。不為別的,就因為小金也是布農族裡的一員,有這個義務。

但是達曼不知道,小金的住屋裡擺有許多達曼寄給塔桑妮的包裹,已經蒙上一層灰,塔桑妮卻還沒安定下來。小金守著塔桑妮的委託,在塔桑妮安定下來之前幫她保管這些包裹,也守著這個秘密不讓達曼發現。

「這次我做了很多弓琴,也許塔桑妮能賣個好價錢。」達曼又露出缺了門牙的嘴,不過這次他小心的將紅衣(註三)的衣襬拉緊,沒讓風胡亂拉扯。

小金接過達曼要寄的包裹,又跟達曼用布農語閒聊起來。達曼則一直咧著嘴笑,毫不隱藏門牙的缺陋。

沒細聽他們談話,忙著招呼達曼身後捧著一袋蕃薯的老婦。

「給你,」蕃薯就這樣毫不遲疑地丟進車來,「順便幫我看有沒有錢?」老婦將存簿也遞進窗口。她的孫子則在一旁跳著,一直想要攀住車窗,要不是被老婦強拉著,說不定早已爬進車內。

這個熱情的婦人叫馬玉花,來這裡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記住她。因為她的臉頰兩腮刺有「刺嘴箍」黥面,是一種像黑紗蒙住臉頰的圖案,第一次看到她我還嚇了一跳,以為她被火燒傷。

我從口袋裡掏一顆情人糖塞給馬玉花的孫子後,才接過馬玉花的存摺。

小金曾告訴我,族裡傳統女子在結婚前必須在兩腮用針刺上交叉密佈的花紋,就像現在女人化妝一樣的意思,男人看了就更加喜愛。沒刺上嘴箍的女子,男人是不會娶的。

剛調到這裡工作的我只是靜靜的聽,聽小金說這裡的傳統,也聽這裡每一個人的故事。

雖然這裡只有老人和小孩,但是每個都和馬玉花、達曼一般的開朗熱情,除了耕作的農作贈與外,偶而也會帶其他的手藝給我們嚐嚐,像夾雜泥土的烤玉米,像滿是黑炭的酒糟肉,有時則是野地裡沒洗淨的野果,但大多還是自己釀製的小米酒了。

今天雖然沒有小米酒,但達曼滿肚的酒氣也夠嗆了。

我看見小金用興奮的口吻指著達曼身上那件已經老舊的紅衣。想必衣服有什麼特別。是件織工講究的服飾?但是因為時間久了,原來的奼紅也變成茶褐,已經看不出它的精緻。是達曼的女兒塔桑妮親手織的嗎?看著達曼重視的神情,或許他正為自己的女兒感到光榮。

看見達曼笑,我也不自主的笑。馬玉花則在一旁對著達曼比著一級棒的手勢,達曼笑得更開心。

剛認識達曼時他就是這樣笑著,沒有煩惱似的,就連塔桑妮順著溪水離家的那天,達曼也是笑著,甚至在大口喝小米酒的時候,達曼也只是高唱飲酒歌,回憶過去的美好。達曼說,只要遵照祖靈留下的規矩,沒什麼好怕的。

達曼說這話的時候,他屋後的那片青蔥翠綠的山壁上,挖土機的聲音正轟隆響著,不時傳來樹木斷裂的聲音。

一直見達曼這樣笑麼?是,也不是。除了一次,達曼無緣無故消失了六個月,回來之後的達曼不笑了,只有滿臉茫然與疑惑。

沒有人知道達曼去了哪裡,只聽說達曼消失前,帶著鐵絲、袋子、火柴、子彈和槍枝上山狩獵,之後就沒回來過了。

很多人以為達曼也順著溪流離開這裡,到遠地尋找塔桑妮。

那時達曼石板屋後頭的山壁還沒有完全禿淨,至少還有半山的蔥鬱。而那台挖土機依舊無止境地挖著。

「獵人英雄!」馬玉花朝著我讚揚達曼的打獵技術。

陽光下,空氣中的懸浮粒子耀著金光,順著氣流到處流竄。達曼的呼吸將金色的微塵全吸入鼻子裡,旋即又被他的噴嚏給打了出來。

後來達曼的出現使大家震驚,因為那樣的達曼是大家不熟悉的,兩眼渙散的神情彷彿失去生命中的依附,蒼老就是那麼一下子的事。好一段時間,達曼鎮日坐在自家門前,什麼都不做,只是癡癡地望著那台黃色挖土機。

隨著山坡上滾落的土石日增,達曼上山打飛鼠被判六個月徒刑才在傾盆大雨的夜,如夾雜土石的洪流傳了開來。

達曼用手指搓揉鼻翼兩側,彷彿要把殘存在鼻道裡的微塵揉淨。他露出少了門牙的笑容。

在那之後,達曼不曾穿過這件紅衫,彷彿做了虧心事將紅衣藏著。

老黃狗這時終於回到達曼身邊,並立刻趴倒在達曼腳邊,不論一旁的孩子怎麼拉扯牠的尾巴,牠都只是趴著,彷彿體力已到了極限,滴在地上的口水很快地積成小水窪。

「達曼,這狗──」小金問。

「就是牠。我的山豬就是牠找回來的。」達曼用手順了順老黃狗額頭的鬃毛。「牠已經好久沒打獵。」達曼的聲音顫抖,大概是想起那六個月的不堪。

我看見達曼當年重返家園時的茫然表情,一種不知所措失去依附的神情,像一株陳年老幹的梅花,只見老態,不見傲骨。

塔桑妮是瞭解父親的。雖然飄移不定,塔桑妮到底是達曼肥沃的根,想盡法子讓父親恢復從前的笑容。她幫達曼四處販售達曼做的手工藝品,賺了許多錢之後,達曼才不再鎮日看著匆忙來去門前的族人,開朗逐漸回到達曼的臉上。

達曼的手工藝品沒有一件抵達塔桑妮的手裡,他不知道寄給塔桑妮的包裹仍在小金的住所裡,被千萬的灰塵覆蓋著,只是塔桑妮仍然假裝幫達曼賣了許多手工藝,將自己的收入按月寄給達曼。

我抬頭望向座落在土坵高處──達曼的家,原本倚靠的翠綠山壁現在已經是一片黃土,仔細聽,還可以聽到碎土石墜落的細微聲音。

滾落的黃土順著卡社溪朝塔桑妮去了。

達曼也許不知道隨著塔桑妮的流動,自己也一點一滴地離開阿魯桑。

我用馬玉花的存摺在機器上快速的刷過。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頭掠過,居住在這裡的人有一天也會順著卡社溪向下游奔去,離開這裡,漂流到外地子女們的住所,然後把子女們的居所當成故鄉,漸漸地遺忘卡社溪。

我凝視山壁旁漫天黃土下達曼堅固的石板屋。

屋簷下不知什麼時候又掛起山豬的下顎骨,隨著風,叮叮咚咚的互相撞擊。

小金曾說,那些是用來誇耀上山狩獵的勳績。

記得是達曼重返家園後的事了,達曼曾經將那些山羌野豬的下顎骨收得一副都不剩,現在不知為什麼又全掛出來,在風裡擺盪。

前些時候,達曼用興奮的口吻對小金說,族人快要熬出頭了,現在外面的世界開始喜歡族人自製的用品及服飾,達曼的女兒就幫他賣了許多自製的彈弓、弓箭。

一把木頭彈弓一百五,一把弓箭一千二,這些錢不僅讓達曼挽回作父親的顏面,也許再過不久,達曼說,也許再過不久,年輕人都會回到這裡,到那時,他又可以重新上山狩獵。

達曼是不是怕人將他的功勳事蹟給遺忘,才會不停地幻想未來美好的前景?沒有人知道。但顯然的,能夠記起達曼過去的人不多了,或許連塔桑妮也記不得了。

回不去了,就像青翠的山林被怪手斬斷根莖一樣,達曼不知道自己的根已經不在山林。在挖土機砍下他們森林的第一棵樹開始,他們成了山壁上的土石,大雨一來就順著雨水一起滑落。

細看那些野獸的骨骸頂邊已經佈上一層黃土,有時風吹落一些,卻覆蓋更多上去。

「沒有。」我對馬玉花搖手。

「女兒,幫人做會計,一個月四萬多怎麼沒有?」馬玉花急著跟我解釋。

我索性再刷了一次馬玉花的存摺,小金則在一旁安慰馬玉花。

這裡沒有年輕人的身影,早些年,達曼屋後的那塊山壁還在綠色的羊水中搖曳的時候,還看得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在山野間奔跑。現在,除了一些即將臨盆的女兒會回到這裡生產,留下幼小的子女之後便又回到城市裡繼續漂流。

馬玉花和達曼一樣,整日透過溯卡社溪而上的我們追尋著外地子女的身影,卻不曾真正離開卡社溪。

我聽見馬玉花的笑聲,因為小金正誇馬玉花的女兒能幹。

小金自己一定也知道,自己是抵不住卡社溪的湍流,從塔桑妮順著卡社溪流走的那天,他就明白。

小金說如果我早些年調來,也許還可以聽到他們一年一次傳統的『巴西布布的』(註四)的優美和聲。

現在聽不到了嗎?

小金回答的很奇怪,他說,挖土機挖斷他們的根,於是他們只好順著卡社溪的溪流往外地流去,結果『巴西布布的』也被河水沖走了。也許,有大批人來這兒觀光,『巴西布布的』會為了觀光客重新唱起,但絕不會是從前那樣的『巴西布布的』。

仔細看著存簿上的金額,確實馬玉花的女兒沒有將在遠地作會計的所得匯入。

馬玉花這次沒有著急,也許是小金說了安慰的話發生效用。只聽見馬玉花咯咯的笑聲,不停地指著鄰近的老婦或老人,謙虛地說她的女兒賺得其實不多,其他人的子女雖然也在外地當會計,但每個月都有六、七萬的收入。

馬玉花的手指頭最後停在一個老婦人的身上,老婦手裡抱著剛出生的孫女,不停地哭著。

我拾了一顆蛇莓往嘴裡塞,仍舊吐出許多泥沙。

老婦人的眼睛睜得像老鼠一樣亮,對懷裡的孫女地哄著:「迪娜(註五)很快就要和你達瑪結婚,你很快就會離開這裡過好日子去了,不要哭──」

老婦人用布農語唱著歌兒哄著小孫子,小金則在一旁替我翻譯老婦唱的歌詞。

馬玉花走向前,熱情地對著老婦說,還是生女孩好,將來可到外地去當會計,賺很多錢回來。如果是男孩,將來只能當個捆工,賺少少的錢。

看著他們談論起各自的兒女,達曼也在一旁稱讚起自己的塔桑妮。

我看見從他們的身上長出細小的根,攀附纏繞在他們的子女身上,然後吸取養分。他們不知道自己正隨著子女開始離開這塊土地,或許挖土機不再來侵擾這裡的山林,他們的根會回到這裡,但是現在,他們的根在子女身上,而子女卻是一瓣瓣的浮萍,帶著他們越飄越遠。

天空的一角點佈烏雲,沒來由地開始下雨。雨水刷落達曼屋後的那塊山坡的黃土,一路滾下來掉進卡社溪裡,順著水流往下游沖去。

時間將近十二點,該是到喀喀塔西的時間。

小金對著老婦人手裡的嬰孩虔誠地說:「Mihumisan(註六)」才啟動這台像流動攤販的郵局,前往喀喀塔西。

車子在雨中依然沿著卡社溪的小徑行駛,被雨水沖刷的土石從光禿的山壁向下撲來。我想起掛在達曼石板屋下,被黃土覆蓋的山豬下顎骨,也想起小金租屋內的角落,堆滿灰塵的塔桑妮的包裹。

我回頭看著達曼用牛皮紙袋包裝的包裹,隨口問小金,塔桑妮的職業。

小金遲疑很久才猶豫的告訴我,塔桑妮的工作也是個會計,和馬玉花的女兒一樣,是個可以賺很多錢的會計。

我早猜到幾分,只是不願去證實。我呆呆地望著後照鏡裡的景物飛逝,我看見卡社溪捲入大量的落石和黃土,看不清是達曼還是松鼠,不停地往禿淨的山壁上爬去,山壁不陡只是太禿,無法使力爬上去,最後只得選擇順著卡社溪向不知名的地方流去。奔流的河裡還有達曼石板屋下隨風蕩漾的山豬下顎骨、手工藝品,最後是一個個的塔桑妮朝大城市流去,就連阿魯桑社自己也在卡社溪的急流中浮沈,不知要飄流何處。

小金和我則在卡社溪的岸邊,流動郵局裡,繼續漂流。

潺潺的卡社溪,在山腳下靜靜地蜿蜒。離開源頭的土地,溪流攀不住歲月鑽出的枝芽,只好不斷地朝下游流散。或許得等到哪天河水乾涸了,卡社溪才得以向下扎根不再流動。

──完

註一:布農語,意指父親

註二:布農語,對祖父母的稱呼

註三:紅衣:只有獵取過山豬、山鹿的英雄才可以穿紅色的衣服。

註四:巴西布布的─祈禱小米豐收歌

註五:布農語,意指母親

註六:布農語,是族人最虔誠的祝福語,意即: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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