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市郊的公車顛躥地在山徑上蜿蜒,兩旁飛縱的光禿山壁是窗外唯一的景色,打開窗,大片沙塵隨即漫淹進車。

我正在前往塔索黑闊的路上,聽附近的居民說,塔索黑闊是布農族民的部落,過了卡社溪,交通車是無法駛上去的,想上山得靠自己的體力了。

我沒有想到事情竟會如此費力,但這並不阻礙我的行程,我是前來尋找達曼的。

顛簸了三十幾哩路之後,汽車在卡社溪流域的交接處緊急煞車,司機朝溪水上游比了比,示意我尋找的部落在那個方位後,隨即踩加油門,朝山下揚長而去。

望著屁股後頭不停吐著大串黑煙的公車,我突然感覺有些寒意,或許是為這趟未知的旅程感到些許擔憂,儘管頭頂上九月的豔陽持續高燒,我仍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我不認識達曼,但我希望能找得到他。

朝溪水流經的山路向上探去,曲折的小徑旁,綠色林木並不如想像中來得茂密,然而不知是豔陽太過毒辣,還是什麼緣故,許多樹林已然枯槁凋零,只剩老幹還立在斜坡上勉強支撐,反倒是一根根隨著小徑蜿蜒而上的電線桿木顯得格外旺盛挺立。

幾個月前,我從城市南區的老舊公寓搬至目前靠近西區的閣樓裡,從那之後,我便開始收到達曼從塔索黑闊寄出的信件,雖然寫的是我目前賃居住屋的地址,但不是給我的,那是署名給一個名叫塔伊嵐的女孩。

就像我不認識達曼一樣,我也不認識塔伊嵐。

瞥了眼手上信箋,那是居住在塔索黑闊的達曼寄來尋找塔伊嵐的信件,上頭娟秀的字跡仍清楚可辨,那應是寄件者達曼的筆跡。然而秀麗的字跡卻始終無法讓我將達曼的名字聯想在一塊兒。

聽鄰舍說,塔伊嵐是在我之前賃居的房客,立體標緻的輪廓裡有著一對黛綠的大眼珠,然而沒人真正接觸過塔伊嵐,因為她疏離的防衛性格,隔絕了所有想親近她的人。

其實,我是見過塔伊嵐的,在尋找新住屋的那天,便是塔伊嵐應的門。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確實看過她。

那天,應門的塔伊嵐緊張似的將粉嫩的紅唇抿得紫黑,面對人時也總是低垂著頭。我沒看清她的樣貌,但我卻聞見濃嗆煽人肺葉的胭粉辛香味道。或許是低頭的關係,我看到塔伊嵐濃密而高翹的睫毛,彷彿垂簾聽政的后妃,將自己鎖在簾幕之後。



沿著湍急的卡社溪小徑向上,我緩步邁開今天的旅程。

或許是少了些許蓊鬱的林木遮攔,山谷裡迴盪的氣流將碎石道路的沙塵輕易地漫天揚起。來不及掩面,臉頰滲出的汗珠隨即沾附許多微塵。

我不確定達曼與塔伊嵐之間的關係,但一種本能的直覺告訴我,塔伊嵐是達曼的女兒。

頂著炙熱的豔陽,我感覺越往卡社溪上游的山路越行難走,彷彿是條永無止盡的陡坡。我隨手在土溝旁撿起枯枝,充當拐棍,支持著昏熱蹣跚的步伐。我吁了口長氣,準備一口氣爬上陡坡時,卻看到從山坡上下來一輛機車改裝的三輪拖車。

不知是太過老舊還是改裝的緣故,三輪拖車的引擎聲大的像響雷,轟隆的響聲使得難耐的酷熱天氣顯得更加躁悶。隨著車速加快,石礫小徑也捲起大片沙塵,車子就在黃塵土埃中慢慢駛向我。我用手揉掉飛進眼睛的沙粒,睜開眼睛時,看見一個精瘦黝黑的老人不停地朝我張閤著嘴。

是在問我話吧,我想。我聽不懂老人的問話,老人可能錯認我是布農族人了。

老人看我只是傻笑,隨即用生澀的國語問:

「去哪?」老人穿著樸實,但腰間七彩炫麗的手機顯得有些突兀。

「我想上山去……」緊張下,我竟然忘了達曼部落的名字,只好朝卡社溪上游的方向比了比手勢,又將達曼的信箋拿到老人面前。

老人用手拂掉眼前的信件,搖了搖頭說:「看不懂,」然後又問,「你上哪兒?」

「塔、索、黑、闊。」我想起來了。

老人點了點頭,我以為老人會慷慨搭載我一程,沒想到老人知道我要去的方向後,卻隨即催了油門,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我怔愣地站在拖車揚起的沙塵之中,望著怪異老人出乎意料的舉動。

怔愣過後,我繼續往難行的小徑上爬去。

沒多久,身後遠處的響雷不知什麼原因又漸漸踅響回來,我回頭,一條漫塵煙龍由遠而近朝我而來。

「上車。」是方才駕車的老人,原來他剛剛的離開,是為了到山下路面寬一點的地方將車給調轉回頭。

我遲疑了一會兒。

「上山的路很長,你走不到。」老人又說。

謝過老人,隨即跳上車,還沒坐穩,老人便朝山上急駛而去。

小徑很窄,也很顛簸,我緊緊抓著拖車四周圍的鐵架,深怕一個轉彎,被老人給甩下山坳。

顛簸之中,我又想起達曼與塔伊嵐。

原以為只要日子一久,久候不到塔伊嵐回信的達曼,終會知道塔伊嵐搬離的消息,到那時達曼便會停止寄信的舉動,所以那時的我,對於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並未加以理會。

只是達曼的毅力遠超過我所想像。

隨著高溫夏季節令的來臨,達曼寄件的數量也逐步攀高,我住屋內擺放信件的小抽匣裡,堆滿了達曼從塔索黑闊寄給塔伊嵐的信件。

或許有一天,塔伊嵐會回來要回她的信件,所以假日來臨時,我會將抽匣內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整理成束,然而每當我望著疊放在住屋角落達曼信件時,我有種錯覺,彷彿那些信件是達曼對外的求救信號。

塔伊嵐不回家嗎?看著達曼一封封從不間斷的信件,我不禁對塔伊嵐的行蹤感到疑惑。

然而時間一久,我卻逐漸習慣接收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彷彿那是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或許是太過習慣收存達曼的信件,我感覺自己與達曼之間有著一層若有似無的情誼。儘管只是守分地負責保管那些信件,從未拆閱,但我卻不自覺地開始期待達曼寄來的信。

直到上個禮拜,達曼停止長達兩個多月的寄信舉動,我與達曼之間的微弱關係也宣告終止。

「你幹什麼來了?」在前頭驅車的老人迎著疾風,大聲問。

「找人。」我說。

「熟嗎?」驅車老人大概是看多像我這種生嫩的面孔。

「還可以。」我停了一會兒,想了想又問:「你認識塔索黑闊的達曼嗎?」

「嘿,小心。」老人猛催油門,蹦蹬地翻過一個小險陂。「我雖然住在阿魯桑社,但我在這一帶轉了五十年,誰我不認識。你找他做什麼?」

「來看看他。」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找達曼要做什麼。

達曼沒寄信的那個禮拜,我以為達曼知道塔伊嵐搬家的消息,所以不再寫信尋找塔伊嵐,然而那個下午,我卻沒來由地對達曼停止寄信的舉動感到惴惴不安,或許是憂心使然,我將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一股腦兒的全拆開來。

沒想到寫得一手娟秀字跡的達曼,信件裡卻隻字不寫,只是畫圖。看不懂達曼信裡的意思,所有的信件拆開後,裝的全是一張張用灰炭描畫的粗獷圖樣。

左望右盼等不到達曼來信的我,沒多久便衝動的上山尋找達曼來了。然而找到達曼以後呢?或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他一眼,知道他還平安就下山。但如果找不到達曼呢?

想到這兒,不知為什麼,我卻想起一則關於戰地情人的故事。一名女子因戰事紛亂而與愛人失去聯繫。為了尋找愛人,女子不顧危險到各地戰事頻仍的戰地,甚至在屍橫遍野的戰場,毫無畏懼地一個個檢視死狀慘烈的軍人臉龐,只為找到她愛人的下落。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女子卻絲毫沒有放棄,直到有一天,她得到愛人就在前方的消息……然後,她卻突然怯步了,放棄尋找愛人的念頭,回到她原來的家鄉去了。

我不知道那名女子為何會在即將接近答案時,失去揭開答案的勇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則故事。或許這和我尋找達曼之間,有著什麼微妙的關連,方使我想起了它。

「達曼想見的人只有塔伊嵐一個,你如果遇到塔伊嵐告訴她一聲。」老人說完卻又唉嘆:「只不過達曼老嘍,等不了塔伊嵐啦……」我原想問清楚老人話中的意思,但老人腰坎上的手機卻突然響起。

然而不知是車子的引擎聲太過劇烈,還是什麼原因,驅車老人仍舊顧著朝山坡上猛催油門,對電話響鈴沒什麼反應。

「我說老先生……你的手機響了。」我拍拍老人示意。

「沒用的,」驅車老人用手摸了摸腰間的手機,「女兒去城市工作賺來的,說什麼怕我找不到她。」老人哼了一口氣:「她只想告訴我她這星期又不回來了。」我感覺老人對女兒到城市工作賺來的手機充滿敵意,彷彿是腰坎上的手機搶走女兒似的。

望著老人滿佈皺紋的側臉,我想起達曼。

我沒見過達曼,但我彷彿看見達曼殷勤寄信給塔伊嵐的模樣,以及守著部落家園,等待塔伊嵐回家的那張蒼皺老臉。

達曼在信件裡畫的圖很簡單,有時是一支朝家門射去的箭矢,有時則是一把站在家門口的獵槍,再不然便是一條條的門檻圖樣。儘管我無法確定達曼想表達的意思,但我仍可以感覺那是一封封催促塔伊嵐回家的信件。

而信件裡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不論達曼畫什麼,信紙周圍的空隙總是畫滿形狀怪異狀似項鍊的圖樣,我無法理解那究竟代表什麼?

迎著風,山路上沙塵仍然強勁,臉頰灼熱的辣痛隨著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劇烈。

「我就送你到前面那條走橋,車子不能再過去了,你只要過了橋就到了。」驅車老人回頭說。

車子在顛簸的山路逐漸緩慢下來,環看四周,山坡上的林樹比山下更單薄了。

下了車,謝過老人之後,我原想問老人關於達曼的事,但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老人便急忙地說他還得趕去山下搭載一些交通不便的族人,隨即便揮手趕忙下山。

望著老人顛晃的身影,我有一種錯覺,彷彿老人焦急地下山,不是為了搭載交通不便的族人,而是為了迎接長年不歸的女兒。



過了走橋,一塊鐫刻著塔索黑闊的石牌立於小徑之上。緊握達曼的信件,我想應該很快就能見到達曼了吧。

爬上小斜坡,喘吁一口氣之後,我終於看見達曼居住的部落,然而我以為深藏在山裡的部落應是無邊無際的遼闊,而且是個擁有上百人居住的大部落,但是在我眼前的塔索黑闊,卻是一個只有十數間矮房和幾株檳榔叢圍繞的小地方。

我用手臂抹去一臉的汗珠,豔陽辣得逼人,使我不得不先找個蔭涼躲避半刻。

襯著蔭涼我環顧部落四周,這裡很安靜,除了一個穿著白淨的男子低沈講話聲之外,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

和白淨男子對話的是一個長得黧黑的小女孩,而且有著和塔伊嵐一樣碧藍黛綠的大眼珠,然而因為距離太過遙遠,聽不見聲音的我只看見小女孩張闔著嘴,不住地朝淨白男子猛力搖頭,卻不知他們在談些什麼。

沒心思去聽他們談話,我自顧自地觀察塔索黑闊的一切,我發現這裡的房子大部份都倚山而建,而且房與房之間都隔著小道,從不併連一起。環看四周後,我的視線留在靠西面的闃黑矮屋裡,一個小男孩從矮屋蹦跳出來,而小男孩身後是一名懷有身孕的少婦。

少婦挺著肚子手牽小男孩,緩緩地朝我這個方向走來,經過淨白男子的身邊時,卻被男子一把攔下。男子指東畫西地不知在詢問什麼,只見少婦朝我這個方位指了指,瞧少婦的神情,想是耐不住熱,決定先到樹底下納個涼再回答男子的問題。

男子偕同少婦一塊兒朝我這方蔭涼走來。

「你說他不認識字呢?怎麼可能……我還有收到他寄得信吶。」男子走進蔭涼底下時,翻出背包裡一疊信件,遞到少婦面前。

我原想離開蔭涼,準備尋找達曼去,但是男子手中的信件卻攫住我的注意,因為我一眼就認出信封上娟秀的字跡,那是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這樣的發現,使我只是稍稍地挪了個位子,讓出一方蔭涼給少婦和淨白男子,並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我雖不明白男子為何同樣擁有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但我隱約感覺眼前的男子應該和我一樣,是來尋找達曼的吧。

而男子口裡不識字的人指的是達曼嗎?

少婦牽著小男孩的手,坐下來時,我聞見空氣中,一股迷離、騷動肺葉的辛香味道。那是從少婦身上飄來的味道,但這味道卻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塔伊嵐。

記得第一次進入到塔伊嵐的住屋時,滿屋子都是濃烈的脂粉味道,我還因為不習慣濃嗆的胭脂味道而打了好幾個噴嚏。進入到塔伊嵐的睡房,我發現她的梳妝台上,擺滿了數量驚人的化妝用品。

我不知道塔伊嵐為何會擁有這麼多的化妝品,但隱約中,我感覺那一定和塔伊嵐的工作有關。

我偷眼看了少婦,少婦和塔伊嵐一樣有著高翹的睫毛。

少婦沒有回答男子的問題,只是靜靜地望向遠方,許久才淡淡悠悠地說:「那些信封上的字都是塔伊嵐寫的。」

男子望著手上的信箋,喃喃地說,「是塔伊嵐寫的?」

少婦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條巾帕,神情專注地朝小男孩不停冒汗的額頭上捺了捺。

小男孩長得細白精瘦,不像母親有著黝黑的皮膚,而且脾氣也拗,一直掙扎地想要掙脫母親束縛的手。

「那麼……塔伊嵐有回來嗎?或者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見達曼。」男子又問。

「塔伊嵐經常搬家,還沒安定下來就又搬走了,要是找得到,達曼也不用苦苦守候塔伊嵐了。」小男孩趁母親說話時掙脫母親的束縛,並且蹦跳好奇地爬上淨白男子的大腿。

男子尷尬地將小男孩抱還少婦,沒多久調皮的小男孩卻開始攀爬起我的腳來。

少婦沒注意到小男孩的頑皮,只是指著西北山邊的方向說:「我們族裡的事一向不對外張揚,你要問就去問我們的長老吧。」

男子和我順著少婦指的方向看去,我看見約略有十數人圍在一方倚山而建的矮房前,彷彿在進行某種儀式似的,每個人臉上都顯得嚴肅而靜默。

「那群人在做什麼?」男子將手搭在眉毛上做出眺望的動作。

「喪葬。」少婦聳聳肩,「布農族人的傳統葬禮。」

我不知道男子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我只看到男子神情緊張地提起背包直往喪葬隊伍裡衝去。

將膝上的小男孩抱還給少婦之後,我也隨著淨白男子朝喪葬人群裡走去。

緩步走近人群,參加喪禮的幾乎都是老人,一個狀似部落頭目的老者正在發言,其餘的人則圍著平躺在泥地上的往生者。

從人群疊錯縫細中往裡探,我看見死者面容枯槁,胸前環抱一支老獵槍,身著繁複盛裝地平躺在草席上。

「請問……請問……」男子急著想找人詢問,但是沒有人願意搭理男子。

沒多久,喪葬隊伍將躺在地上的死者合力抬進一房矮屋,跟著隊伍,我不自覺地也進了矮屋的房門。

進入屋內,除了潮濕的霉味,還有一股細微的迷離辛香鑽進我的鼻息,勾喚我的記憶。

這裡會是塔伊嵐的家嗎?

環視矮屋內的陳設,整面牆上掛滿了照片,除此之外幾乎沒什麼佈置。

比我先進門的男子似乎是受不了屋內悶熱潮濕的味道,進屋沒多久隨即又奪出門去。

沒理會男子,我一個人靜靜地順著東面牆簷的方向,一一檢視牆上的照片,最後,我的視線停在正聽擺掛的一張合照上。

那是塔伊嵐的照片,我是見過塔伊嵐的,所以我認得她。

照片裡的塔伊嵐頸掛一條用獸齒串成的怪異項鍊,溫柔乖順地站在一個老人旁,而手臂則靦腆地勾拉著老人的胳臂。

望著塔伊嵐頸脖上圈掛的項鍊,那是達曼信件裡畫滿整張信紙的奇特項鍊。

怔望塔伊嵐頸子上的項鍊,許久,我感覺自己好像看見達曼在這個昏暗的小屋內顫著手,一點一滴在信紙上來回描摹女兒曾經配戴過的獸骨項鍊,在達曼的昏花腦袋裡,那是對女兒僅存的甜美記憶。

我將掛在牆上的照片全都巡視一遍,塔伊嵐的照片幾乎佔了一半,看到這裡,我突然失去尋找達曼的勇氣。如果這裡是塔伊嵐的家,那麼達曼……

我朝房內殯葬人群堆裡望去,部落參加喪禮的老人們已經在死者臥室的眠榻下掘出一條長溝,面容枯槁的死者被大夥給合力埋入溝內。

沒有驚動任何人,我緩緩退出矮屋,即將跨過門檻時卻不知被什麼給跌絆。

低頭,一疊疊已然寫好收件人住址的信封袋整齊地排放在門檻旁。俯身拾起一疊信封,那是塔伊嵐為達曼所準備的信封,然而收件地址卻不是我目前賃居的住址。再拾起另一疊,住屋的地址又各不相同。

我想起少婦說,在城市漂流的塔伊嵐經常搬家,眼前的這些信封應該就是塔伊嵐為了不識字的達曼方便尋找她所留下的。

望著疊放整齊的信封袋,我似乎有些明白外頭上山尋找達曼的白淨男子,為何會擁有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信件了,因為焦急的達曼可能為了儘速尋到塔伊嵐回家,便盲目地大量寄出塔伊嵐留下來一封封收件人相同,住屋地址卻不同的信封袋。然而達曼卻不知道自己寄出的信件沒有一封到達塔伊嵐的手中,因為他不知道女兒塔伊嵐在城市裡遷移太快,總是來不及將新搬遷的地址留給父親達曼。

輕緩退出矮屋,頹喪地坐在一方陰涼下。在那一瞬之間,我又想起那則關於戰地情人的故事。我似乎有些明瞭女子最後為何沒有勇氣揭開謎底的原因。

天空澄澈,部落依然安靜。我沒有勇氣追問達曼是否安好,迎著風沙,順著潺潺流水聲,我只能低聲告訴自己,這趟旅程我並沒有找到達曼,如戰地情人一般,彷彿唯有這麼告訴自己,我才能感覺達曼仍在某個地方繼續等待塔伊嵐歸來。

強風吹來,大量沙塵掩面而來,遙遠朦朧地,我彷彿又聽見驅車老人在卡社溪的蜿蜒小徑上駕車的轟隆聲響。

手中緊握達曼寄給塔伊嵐的來信,再一次,我輕聲告訴自己,這趟旅程,我並沒有找到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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